百讀不厭《紅樓夢》

20150707︱經濟日報︱C12︱書香陣︱百讀不厭《紅樓夢》︱伍常 特約作者

張愛玲曾經說過，人生有三大恨事，其一是「《紅樓夢》未完」。

　　在這個看手機多過看小說的年代，還有沒有人在意或在乎這部比咸豐年代更早出現的中國四大名著，是否壞在後四十回作者的「狗尾續貂」（注：原作者曹雪芹只傳下了前八十分回，後四十分回由後人續寫），恐怕也是一個令不少讀書人搖頭輕歎的疑問。

　　但不知是否「命不該絕」，只看今年，兩岸三地就有不少藝術工作者嘗試透過各種不同方式和角度，將這部被稱為「中國四大名著之首」的小說重新呈現給現代觀眾。

　　從積極正面的角度來看，「《紅樓夢》熱潮回歸」此說雖近荒唐，但也並非完全沒可能。且看以下 3 位《紅樓夢》星級代言人如何以各自的方法把封塵多時的「紅樓」拆下，重新解析這個長時間被世人誤解的「夢」，把這部經典之作從歷史中釋放出來。

中國代言人：周汝昌

　　一部稱得上經典的著作，自然會吸引愛書之人為之着迷。《紅樓夢》當然也不例外。數百年來，一代又一代的紅學家鍥而不捨地研究、考證、索引原著，試圖從這部異常耐人尋味、穿插無數真假故事（「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的小說中看出個所以然。已故知名作家周汝昌就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紅學專家。在今年年初出版的《寫給所有人的 45 堂紅樓夢》是周汝昌研究紅學超過半個世紀的結晶，對《紅樓夢》作者的創作背景，故事裏的人物、結構、鋪排、主旨、精神等做了極為精緻且詳盡的考證和解說，引領讀者進一步了解和感悟《紅樓夢》的真諦。

　　根據周汝昌的研究，《紅樓夢》後四十回的偽續從根本上反對了原作者曹雪芹原著的總精神，把原著的偉大思想精神，歪曲成為一個十分庸俗的「一男二女」的「三角性愛」，和「爭婚」的個別家庭小悲劇。在他而言，這可是中國傳統禮教扼殺文學的一個活生生例子。

　　此書原作是作者應報紙而寫的每周千字短文，相比他的早年出版、全書共 80 萬字的紅學經典著作《紅樓夢新證》，這可說是一本上佳的《紅樓夢》入門書。「聰明靈秀切吾師，一卷《紅樓》觸百思。此是中華真命脈，神明文哲史兼詩。」這首周汝昌的詩，正正道盡了他一生與《紅樓夢》的不解之緣。

台灣代言人：蔣勳

　　蔣勳，台灣著名作家，曾出版多本有關紅樓夢的著作，包括《夢紅樓》及《微塵眾：紅樓夢小人物》系列。

　　許多人看《紅樓夢》，都會將注意力放在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這些「主角」身上，但蔣勳卻告訴我們，書中有一些「小人物」，儘管寫的篇幅或出場時間不多，細看則深有趣味，令人難忘。蔣勳以為，《紅樓夢》之偉大，正正在於不論故事中人物的出身背景，作者由始至終都堅持將每一個人物還原到「人」這個角色來看待。作者在書寫上並無先後，卻有一視同仁、無分貴賤的平等心。例如，他花在金釧、襲人、晴雯等小丫頭身上的心血，就一點也不比一眾大觀園的小姐們少。

　　《紅樓夢》作者總是抱持一顆憐憫的心去關注大觀園上下每一個人的身份處境，並嘗試了解故事中每一個人的生命嚮往；作者打破了中國傳統儒家哲學思想的人性非「正」即「邪」的僵化迂腐觀點，解放人性可能的現代觀點，當中沒有任何道德審判、價值褒貶、結論或答案。作者只是嘗試將一些看似最平凡的人物故事，以一個純粹的方式鋪陳出來，提醒我們在現世當中對於那些小「人」「物」的珍重。從蔣勳的視覺去解讀《紅樓夢》，感覺有點像在讀佛經，他一直在旁靜觀書中的迷愚眾生，看破大小人物之間的種種因果緣份愛憎。人生的一切就如夢幻泡影，再深的緣份，無論有多不捨，終須要還，還清了，就要了斷。這也許是我們這些枉入紅塵的眾生的唯一救贖吧。

香港代言人：林奕華

　　過去十年，「非常林奕華」劇團先後將中國四大名著改編，然後搬上舞台。作為最終章的《紅樓夢 What is Sex》，林奕華如何透過戲劇的形式詮釋原著？他又有甚麼想說？

　　林奕華首先提出的問題是：人為甚麼會做夢？因為在我們的潛意識中都有情感遏抑。那麼為何人會有遏抑？因為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經常會因現實生活中的各種規範而留不住／抓不緊／放不下。所謂的「拆紅樓」，就是要破除那些外在的幻象枷鎖，將人的內在真我從夢中釋放出來。

　　《紅樓夢 What is Sex 》舞台劇台詞用的全是書中原文，但呈現的卻是與書中完全不同的情境。林奕華也貫徹了其顛覆傳統的風格，將十二金釵改由全男班演繹，嘗試以男性的原罪，演繹書中女性「千紅一哭」、「萬豔同悲」的宿命。俗語云：「男不讀紅樓」。不知由男生演紅樓又如何？

　　此劇談「每個人都要補自己的洞」，回看林奕華的出身，他彷彿就是賈寶玉的化身，天生早已注定就是那塊被女媧遺棄的補天石頭，故此才會孤獨地走上這條為世人心中「補洞」的路吧。生命是充滿遺憾的，但如果我們在歎人間美中不足的同時，能夠把從《紅樓夢》得到的各種領悟融入生活當中，帶出更多反思、改變、創造，從而豐富別人的生命，也未嘗不是一件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