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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華:我的藝術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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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在學之年,我與學校的緣份很淺,也頗坎坷。哈。


幼稚園至小學三年級在家的隔壁上,是民生書院。67 暴動,停學半個學期移居港島,天天關注娛楽皇后戲院上映什麼電影,下學期回歸學校成績一落千丈,由之前必在前四名降至第七。家長決定給我改變環境轉到太子道新法書院。由四年級到中一,是兒童到少年的成長階段,我的無心向學更一發不可收拾,因為蕭芳芳演了<飛女正傳>,姜大衛出現在<保鏢>裏,還有17 歳的李修賢演了徐訏原著的<江湖行>,我又從對倪匡的<女黑俠木蘭花>的興趣轉移到依達的<舞衣>。因為某些緣故,我比同輩更早「涉足歡場」認識一些義氣女子。中華酒樓附設的中華夜總會與台灣來的歌藝團與尖沙咀河內道金巴利道的夜宵場所,是我在初中便上的「社會大學」。


中一因抗拒必須參加課外活動,輾轉空降黃鳳翎佛教中學。生活邊界拓展至銅鑼灣。這一年留下最深刻印象,是遇上中三班的張國榮,以至多年後他接受電台訪問引述了我曾對他說的一句話:「世上有羅密歐,就是你這樣子。」那應是在一家叫適麗的學生午間食堂我一鼓作氣對他的唯一一次的「表白」。


之後,我被送到台灣學習獨立,地點是迴龍縣龜山鄉自由中學,人生第一次接觸一種很奇妙的角色:教官。又天天升旗,降旗,上學和上戲院都唱三民主義。一周五天在沙麈滾滾的校營,兩天在台北安東街。周日中午好惆悵,因己開始想念台北。傍晚六點人頭擁擁在台北車站,一個少年僑生在盤算,先三重再新莊,兩個小時車程的顛簸。三重是個神秘的名字,聽說電影院會放了三份一正片就改放A 片。公車經過三重,窗外空氣彷彿也有改變。


半年過去,回到香港就學。先被安排到長沙灣華南中學,同時到新蒲崗伍華中學面試插班生。後者見罷校長石沉大海,前者上了一日課後第二天開始逃學。逃學開始只是對自己說,明天,明天就做回好學生。但腦敵不過心,一逃就一個學期。 早上,坐巴士從窩打老道往長沙灣方向,抵黃金戲院附近,落腳美而亷茶飧廳,吃一客兩元半上下的早飧,等候十點半早飧開映。中午常到旺角荷里活,或紅磡寶石,再不,獅子石道國際,福佬村道龍城,十二點半兩點半都是電影。開場前聽那重複十五分鐘的<夢醒不了情>,包娜娜唱的。想是「走片」之故,即拷貝不夠, 原定兩點三十分開場,卻要等到兩點四十五。每次那首從銀幕後的揚聲氣傳來的歌唱完,我都在心中默禱它不會安哥,但要發生的終究要發生,心中詛咒是一件事, 現實是另一件。有一次內心氣炸了,隨手把冰棍棒往前一甩,不幸誤中前面覌眾的腦勺,他緩緩檢起它,俯前,朝我面門大力一彈。這時電影開映,我痛得淚水直標,久久入不了銀幕上的世界。


這半年也沒有所謂的東窗事發,因明知道新學年必須回到軌道當正式學生,便開始物色可能性。有一日在港島堅拿道附近看見一條長長的銀蛇在眼前滑過,那是玫瑰崗學校的校車群。那年代沒有谷哥,要知道狀況,便要親身跑一趟。好奇驅使和經過校長Father Xavier 面試,我便成了玫瑰崗學生。


不守本份的性格,讓平靜的學校生活只過了一年,中三,因投稿年青人周報到投身年輕人周報,採訪甘國亮被他介紹給張之,由<青春楽>短劇到以學生身份在<少年十五二十時>扮演學生,到中學會考前簽約TVB 創作組,我的中學歲月被司徒拔道與廣播道各切一半。會考五科合格,但欠考數學,升預科無望,更不用想上大學。


正式踏足社會大學前,曾人唸我唸,上了半年有多的夜校,是港大對面聖類斯中學夜間部的中五重讀班,主要是上數學作補考的準備,每晚六時到九時半的三小時, 教室人山人海,教師更似稻草人,用來嚇唬稻田裏各自飛舞的鳥類。回想起來,我那上夜校的恆心更多來自對同行一位同學的響往。因為上課,當年熱播的網中人也沒看過多少集。


如果不把後來也有上過幾天課的大一平面設計學院,和到柏林哥德學院集德文計算在內,上述便是我的人生的一張學校名單。當時倒沒想到後來自學的大學,叫藝術,又名戲劇— 偏偏,那是全程的自學。


但人生,又有誰不是在自學中由蒙昧到畢業?


( 原文刊於<梁祝的繼承者們Art School Musical>場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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