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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需要福爾摩斯?


看著名劇人林奕華的作品,總有種「I am caught」的感覺,到底也說不清是怎樣的一回事,只覺得,很到肉。談慾望,他總是在談如何在慾望中照見自我,他覺得人應該在「性」中找到自我的定位;談兩性關係,他覺得不應只談權力操作,更多的是互補與依存。這次,他談孤獨。2014年林奕華開展了《生命三部曲》計劃,探索人的本源「Soul、Mind、Body」,以劇場觀照生命。首部曲是音樂劇《梁祝的繼承者們》,談認識自我。這次的第二部曲《心之偵探》,談福爾摩斯。為甚麼福爾摩斯是孤獨的?談孤獨,是為了學會與他人更好地連結。


為何當初會想有《生命三部曲》探索人的生命本源?「我覺得現在的人越來越不『人』。我覺得人有三件事是重要的——情感、時間、自我,但隨著科技發達,全都被科技代替了。現在人好大壓力是來自時間,科技壓縮了時間,也壓縮了我們的耐性。時間本來有過去、現在、未來,現在沒有了。事情沒有過程,就好難有情感及自我。自我就是如何在經驗裏建立對自己及世界的觀點。」生活中,效率戰勝一切,只要有一張畢業證書,幾乎誰都可以擔任誰的工作。工作著重的只是執行力,而不是思考力,更無怪乎個人特質,我們的社會系統,似乎更需要一模一樣、快速操作的機器?「表面是人用機器,其實是機器令人變成機器,我們生活依賴的那些方便,令我們的思維變成按掣反應,以往我們借一本書,就要行去圖書館,我們會接觸圖書館管理員,聞到書櫃的氣味,你已經在與四周互動,但今天只要在google輸入就可,對我來說兩者最大的分別是,於前者你的感覺會複雜得多,但現在東西來得這麼容易,我們好像多了很多時間,但我們的時間是用來做了機器做的事情,重複又重複。」


與人連結 先與自己連結


當人變成機器,沒有自我,就好難有感情,人與人之間、人與自己之間,培養感情最重要的那件事,就是溝通,如果沒有溝通,好多發生過的事,都只是表面的東西。「我做生命三部曲,是因為感受到現在的人越來越沒有溝通,大家越來越沒有過程,大家亦因此變得越來越孤獨,人不會不需要交流,不會不需要感情。不懂得溝通就不講了,我不講,就等人來主動跟我講,人就會越來越被動。但問題就是,人內心就會有更多期盼,卻不會主動,那個狀態就是壓抑。」壓抑的狀態就需要尋找出口,但「出口」卻可能是假象,因為社交網絡上我們有很多朋友,但實際上不會以真正的自己去與人交流,大家只能互相去「like」大家。「人變得越來越需要別人,但又不懂與別人溝通,就變成情人節只有送花,生日一定要記得,全部有清單,很不有機,但大多數人覺得這樣是合理的,如果你不是這樣,大多數人會覺得你標奇立異。」第二部曲講如何與他人建立連結(connection),但又是怎樣的連結?


「connection是organic(有機的),人如果不先與自己連結,就連自己真正想要甚麼都不知道。以分手為例,分手好多時是因為,我到現在才知道你是這樣的,但我覺得如果有機會讓他回到過去,他會不會也覺得自己未夠了解自己?我們不夠了解自己,是因為我們不能跳出來看自己,我覺得這是自己與自己的連結不夠。」跳出去看自己,多麼困難,人有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相片中醜陋的自己,不是自己,直接拒絕這張照片的存在。林奕華卻反本能而行,叫我們看著這個醜陋的自己,與自我對話問問為甚麼「醜陋」,不要再嫌棄這個自己。「我叫這其中一種連結,人要跳出來客觀點看自己,但凡你留下的痕跡,都可以用來與自己連結。40歲看回30歲的自己,30歲看回20歲的自己,時間是一個最安全的距離,讓自己與自己重新連結,如果你要主動與自己連結,就要自己創造這個時間、機會。」


以福爾摩斯談存在焦慮


談孤獨,與他人連結,《心之偵探》以福爾摩斯與華生的故事展開。華生平凡及隨和兼粗心大意,福爾摩斯看事物的方式與華生正正相反,福爾摩斯是神探,華生只能夠是助理。盡管如此,福爾摩斯不能沒有華生,因為他需要華生平凡的眼光啟發他平凡人是怎樣看事物的。「這個例子展示了我們如何做自己,及如何看待與自己不同的人。角色對比非常高明,第一,兩者可以互補,第二,兩者的關係,在這個時代最接近的是偶像與粉絲。這正正就是今天大多數人說的存在感,華生的存在感較薄弱,福爾摩斯的存在感較強,他可以通過他的存在令事情發生改變,華生則不能。」


「華生屬於別人是怎樣的人,他就是怎樣的人,但福爾摩斯就不能,偶像一開始就選擇了一條不同的路,但有些事情卻不可以選擇,普通人一早就決定不選擇,內心卻希望自己能有選擇,所以粉絲及偶像千絲萬縷的關係,亦是在說自由及自我之間的爭扎,偶像因為擁有自我而被人覺得酷,但正因為與別不同,所以他是孤獨的。」


孤獨即地獄,是這次的主題。存在主義哲學家沙特曾經說過「他人即地獄」,因為每個人都是自由的,可以自由選擇及承擔責任,但同時因為其他人也是自由的,雙方就會有碰撞。「第二部曲中的『哲學家』,表面上偵探不是哲學家,哲學家任務是製造問題,福爾摩斯亦在破案後提出更多問題,所以是哲學家。哲學家首要問,為何會有案件?我有個假設,犯案的人未必覺得自己的生命有價值,所以傷害他人對他來說沒甚麼道德壓力,如果沒有意義,為甚麼要存在呢?所以福爾摩斯查的案,都是關於存在感的焦慮、困惑、淡薄。查案對我來說是改變發生的開始。」


輪演演出各種面貌


改變發生的開始,《心之偵探》可提出出路?「不敢講是否有出路,每一齣都希望有,但作為創作者,總希望大家可以通過戲中的意念,而帶走一些東西,因為這齣戲很複雜,很多層次,不同的觀眾可以看到不同的東西。這個世界問題越來越多,選擇如何在這個世界過活是每個人的權力,做創作的就是希望帶出我個人的觀點與人分享,理論上越多人分享不同的看法,才會有越多的出路。我們做戲劇的,一直都希望觀眾可以跳出來。」這整齣戲的觀看方式也很「跳出來」,演員以輪演方式去演,而不是一人一個角色由頭演到尾。「我們有8個演員演同一個便利店店員,觀眾就可以看到,表面是一個人,但這個人是好多個人的化身,有不同面貌。觀眾不只通過劇本想發生甚麼事,他們還要通過角色的安排再用多一層腦。去到最後你會發現,都是在說福爾摩斯與華生兩個人的故事,其他人都只是這兩個人折射出來的人。」


他希望,觀眾進入劇場,可以回到回到混沌的狀態。「我會覺得小孩會問的問題是好哲學家的問題,雖然他們表面上是想要答案,但大人也知他們的腦袋是不能放入很複雜的東西,所以大人答這些問題是考驗,多數大人會隨便打發他們。其實我們在那一刻已經迴避了哲學之路,如果你肯去想如何與這個小孩溝通,這不只是替小孩找出路,也在替自己找出路。甚麼是心之偵探?戲內那些案件中的不明不白,是很多人的心事,所以他來看這齣戲,我猜有很多他們平日的心事,或者會找到些線索。」


文:陸明敏|圖:非常林奕華


20160302︱Artplus︱誰需要福爾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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