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好好唸書的少年階段，在異地留學的我一邊讀愛情小說，一邊許下誓言，我要過不平凡的人生。回到香港後穿著校服一腳踩進電視圈。那是一九七五年，電視是新興行業，雖然現實裡不是「沒有人超過三十歲」，但放眼望去的新人事新作風，也不乏《百年孤寂》開篇時的欣欣向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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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所有的願景，都在一九七八年夏天化為泡影，代表冒險精神的第一代電視領袖遭遇滑鐵廬。我與最大一家電視台簽下的編劇合約成了一紙功課，與同年的中學會考一樣，對於我，就是一項任務，必須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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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是生平過得最慢的一年，而隨著一九八零年的到來，我沒有預料到的，人生的時鐘在四月的一個下午開始高速轉動，因為認識了榮念曾，我由之前孤伶伶的一個人——寫劇本可以教七小時變成百年孤寂，轉變成小團體的一份子，由參與他的戲劇演出開始。除了找回學校生活，也組成從一九八二到一九八七年秋天間風起雲湧的劇團，經歷它的各式成長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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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在失敗的戀愛中感覺自己沒有價值。主要是，被慾望的價值。一九八七年冬天，什麼也不想便踏上某種放逐，那時候的自己，相信什麼都敢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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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個人在外地生活的六年，教會了我日後受用無窮的，自己跟自己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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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邊沒有知心朋友的日子裡，寫一封信寄出去到回信從信箱跌出來，是前後兩周的時間。滿心歡喜拆開了它，走在往地鐵站的路上把它讀完，忍不住在心裡嘀咕，五分鐘為什麼過得那麼快？不能每樁事情都向人傾訴，日日的見聞改為如同從第三者那裡聽回來的，恍若自己用的是他人的時間在儲存經驗。如果化身陌生人能令時間過得快些，偶爾也有與陌生人交往的機會，但一而再發生的是，由不認識到認識到不相往來，總像預校了的鬧鐘，定時就會響起，是時候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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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個階段，讓我分清什麼是寂寞，什麼是孤獨。前者對一個人的時間能不要就不要，後者卻是沒有什麼比一個人的時間更求之不得。六年孤獨日子過得飛快，一旦結束，回到熱鬧忙碌當中，竟又回復不甘寂寞。是直至終於在二千年後重新獨立創作，使我定下心來，體會到藝術真諦就是面對自己，之前很容易便有的不安焦躁，原來是成為他人慾望對像的意識在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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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足他人與活出自己，那一個才令時間不是過眼雲煙，不是無限輪迴，卻是細水長流，涓涓不息？「慾望沒有止境」，其實從開始它就是把人帶到盡頭，唯有聽得見時間的潺潺流動，人才能避免被困在自己設計的空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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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夏天成立「非常林奕華」時被質疑太個人主義。三十年不過一霎眼，陪我走過這些歲月的創作，確實都只有一個命題。是的，我只能分享我認為寶貴的經驗：「一個人」怎樣走進「百年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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